第八回 (7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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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麽沒看到嬸子？”
“母親說姑媽昨天打電話過來，想請她幫忙參考表姐的婚事，她一早就過去了。大哥去上班了。”夏依依一一回應，說著站起身來，道：“先去吃早餐吧。”
跟在她身後，白初夏這才發現她今天一改平日的風格，竟然沒有穿洋裝，而是穿著一身孔雀藍織錦旗袍，頭發也梳成了在沈家時的兩條辮子，看起來婀娜多姿，清新動人。
可能用過的餐具已經收走了，餐上只有兩副碗筷。但是，今天的早點似乎特別豐富，幾乎是平時四個人吃的兩倍，而且都像出剛爐的，絲毫沒有動過。
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？
白初夏微微詫異，卻沒有多問，靜靜地坐在了桌邊，開始用早餐。
夏依依也坐下默默吃了起來。
過了一會，她擡起頭來，問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在南京還有哪裏想去的，有什麽想做的嗎？”
“我？”白初夏有點發蒙，他已經習慣了以夏依依為中心，時刻陪在她身邊，還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麽，去哪裏。
“我沒有什麽想做的。”他說道。
這個回答似乎一點也不出乎夏依依的意料，她抿了抿唇，又問道：“那你可以陪我做些事情嗎？”
“可以啊，做什麽都行。”白初夏爽快地道。
用過早餐，兩個人便一起出門去。
大門口，楊家的轎車早已在等候了，奇怪的是，這次一個丫頭都沒有跟著。
白初夏更加詫異了。
坐上車的時候，他不經意間又發現夏依依今天戴了條和衣服顏色相襯的藍寶石項鏈，而之前的玉墜卻不見了蹤影。
今天是怎麽回事？
感覺一切都和往日有點不一樣，他看似隨意地問道：“今天致遠哥上班不用車嗎？”
“我對南京不熟，所以讓他把車給我用一天。”夏依依回道。
也不見她吩咐司機，車子便徑自發動，朝前開去。
先到的是秦淮河邊一處風景優美的路段，白初夏還沒有反應過來，司機已經下車為夏依依打開了車門。
夏依依下車前對他嫣然一笑，“白初夏，好久沒有出門了，我們先散散步吧。”
“好啊。”
秦淮河邊他還只是除夕那晚來跟他們放過河燈，望著眼前秀麗如畫的風景，白初夏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，連明天的離別都暫時拋到了腦後。
早晨的河邊人不多，空氣清新，帶著點涼意和淡淡的玉蘭花香。放眼望去，一路都是婆娑翠綠的垂柳，間或幾樹晶瑩剔透的白玉蘭。河邊的茶樓酒館像才從睡夢中醒來，幾乎家家門口都堆著新鮮的蔬果、鮮活的家禽、魚類，廚師們忙著搬進搬出，店堂夥計則無精打采地打掃著，有路人經過也只是懶懶地瞟上一眼。
白初夏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這一切，那只熟悉、溫暖的小手突然伸進了他的掌心，纖長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，和他十指相扣。
他轉過頭去，只見夏依依靜靜地望著前方，臉上掛著一抹恬靜的笑。
這大概是她和他告別的方式吧？
好吧，就當今天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在一起。
白初夏暗自思忖著，深深的不舍從他心間一直蔓延到手指，也傳遞到了夏依依心裏。
“白初夏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一定會找到你，把這輩子虧欠你的都補上。”夏依依輕聲說道。
如果還能有幸在其他時空遇到他，她再也不會辜負他。
河邊微風徐徐，她輕柔的話語很快便被風吹散，不留一絲痕跡。
如果有下輩子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，無論對方是誰，他絕不退讓！這話白初夏曾在心裏說過很多遍，但此刻，當著她的面他反而不想說了。
因為他知道，她已經做出了選擇，並為此痛下決心。
他不想再給她徒增煩惱了。
“夏依依，別說傻話了，你不欠我什麽。”他說道。
聞言，夏依依果然不再出聲，只是像普通情侶一樣，牽著他的手，並自然而然地將身子輕靠在他身上，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。
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。
白初夏也像平常一樣伸出手去，攬住她的肩，將她擁在懷裏。
逛完秦淮河，又是古城墻，鼓樓……
中飯是在南京最有名的酒樓吃的。
酒樓最好的包間裏，夏依依將店裏的招牌菜點了個遍，連有名的酒水、點心也一樣不落。
看她恨不得一天內將整個南京都塞進他眼睛裏、肚子裏，白初夏忍著心酸打趣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太奢侈了，楊將軍打下這份家業可不容易，你別趁他不在家就肆意揮霍啊。”
“就這一次，以後我再也不會了。”夏依依垂下濃長的羽睫，遮住了眼裏打轉的淚水。
從前都是他千方百計地對她好，她也想試著對他好一次。
每上一道菜，她便先往他碗裏夾，不停地道：“你嘗嘗看。”
菜還沒有上齊，白初夏面前的盤子裏已堆積如山。而夏依依還在不停地給他夾，勸他吃。
她越是這樣，白初夏心裏越難過。
也不知道東西有沒有上完，他起身徑自關上了包間的門，一把將她抱住，難過地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別這樣。”
“我只想對你好一回。”夏依依隱忍的淚水還是決堤了，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。
抱著她顫抖的身子，白初夏的心都要碎了。他放開她，又在她面前蹲下，開始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水。
他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，卻點燃了她心裏那團覆雜的情感。
頭一次，夏依依主動捧起他帥氣俊朗的臉龐，含著眼淚深深地註視。
“白初夏，白初夏……”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，淚水化作小溪流淌不止。
“夏依依，你別這樣……”白初夏亦開始哽咽，溫柔的吻再次湊了上去。
這一次，不等他吻到她的臉，夏依依便將自己的唇迎上去，帶著深深的眷戀和不舍，帶著痛苦與心酸，帶著她對他的愛和愧疚，無比用心，無比投入地吻他。
白初夏不禁熱血沸騰，一面吻著她，一面將她拉起來，推到了一邊的墻上，瘋狂地回應……
三百九十九來一下我房裏
兩個人心潮澎湃而又心情沈重地坐回到桌邊，夏依依給白初夏的杯子裏斟滿酒，一邊給他夾菜，一邊強顏歡笑道：“下午我們再去逛逛棲霞寺、明孝陵……”
“夏依依，如果你做這些是想讓我高興的話，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了。”白初夏抓住她正在夾菜的手，深深註視她濕漉漉的羽睫和含淚的眸子，溫柔地說道：“我哪裏也不想去，什麽也不想做，就想靜靜地陪在你身邊，只要能看到你就行了。”
她做這麽多事來討他喜歡，殊不知，他最喜歡的是什麽也不做，簡簡單單地陪在她身邊。
在他心裏，有她在的地方勝過任何名勝古跡，陪在她身邊勝過享用任何山珍海味。
他只想和她平靜相守而已。
“那就不去了，我們回家吧。”夏依依盯著手裏的筷子，淚水又一次湧出來。
回公館的車上，她疲憊不堪地沈沈睡去，直到到家醒來，才發現自己一路都睡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。
“夏依依，跑了一上午了，你趕緊回房間再睡會吧。”牽她下車時，白初夏柔聲勸道。
“不，我不累。”夏依依固執地搖頭。
這一天已經過去一半了，她不能把僅剩的一點寶貴時間用來睡覺。
公館裏，花兒開得如火如荼，一進屋，夏依依又吩咐人在花園裏擺上茶點，拉著白初夏坐在明媚的陽光下和燦爛的百花叢中喝茶休憩。
似乎想說的話太多，反而不知該說什麽。
兩個人牽著手靜靜地坐著，各自望著一處想心事，誰也沒有開口。
不多時，夏依依松開白初夏的手，轉而緊緊摟住了他的一條胳膊，將頭靠在他肩上，輕輕閉上了眼睛。
這正是他最享受的狀態。白初夏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，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，也緩緩閉上了雙眼。
陽光一寸一寸地轉移，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……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夏依依睜開雙眼，只見陽光已經變成了柔和的黃金色，那道光影爬上了長滿爬山虎的院墻，芬芳的鮮花開始在晚風中搖曳。
在這美麗如夢境的黃昏中，她夢囈般開口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喜歡吃什麽？”
他記得她喜歡吃的每一樣東西，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。
“又想請我吃大餐嗎？”白初夏微微一笑，稍稍用力緊了緊她的手，“不用了，夏依依，我們在家裏隨便吃點什麽就行了。”
這一天過得如此愉快，他已無任何奢求了。
夏依依擡起頭來，眼眉彎彎地看著他，“是要在家裏吃，但我想親手給你做一餐飯。”
“你要給我做飯？你會做飯嗎？”白初夏黑亮的眸子寫滿不可思議。
他從來不知道她還會做飯。
聞言，夏依依輕輕低下頭去，語帶羞澀地道：“我沒做過，但我想試試。”
她說過想嫁給他，他也說過想娶她，這個願望雖然不可能實現了，但她想做一天他的妻子。
像個真正的妻子那樣對他。
懷著感動和心酸，白初夏沒有拒絕。
兩個人起身，手牽手從花園到廚房去。
那裏早已備好了各式新鮮的葷素食材，廚師和下人們卻不見蹤影。
夏依依系上特意為她準備的圍裙，像模像樣地再次問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喜歡吃什麽？”
圍裙雖然也很精致漂亮，圍在華麗的旗袍上卻顯得十分突兀。
白初夏心裏說不出的難過，上前摟往了她柔軟苗條的腰肢，在她耳邊喃喃低語道：“夏依依，不要對我這麽好，我會舍不得的。”
他舍不得讓她做這些。
她對他越好，他也越舍不得離開她。
夏依依沒有回應，沈默中卻有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到他手上。
今天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告別，他們卻一個字都沒有提起告別，他心裏舍不得，她又何嘗不是。
……
白色西式長餐桌上，簡單的兩菜一湯冒著騰騰熱氣。仔細看去，菜式的刀功勉強還算過得去，只不過火候似乎掌握得不太好，一盤菜的顏色從半生到焦糊層次分明，甚至還有辨不清面目的東西摻雜其中。
夏依依和白初夏面對面地坐著，兩個人面前都倒了一杯白老爺特意送給楊少將的梅雪釀。
“白初夏，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飯，我知道自己肯定做的不好，請你多多包涵。”夏依依舉起酒杯笑著說道。
水晶吊燈的璀璨光芒灑在桌上，也映在她臉上，將那對清澈的眸子照得流光溢彩，宛如兩顆奪目的黑寶石。
白初夏深深凝望她，沈默地舉起酒杯和她碰了碰，然後一飲而盡。
放下酒杯，他默默舉起筷子，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，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後，接著是第二口，第三口……
“怎麽樣？應該……不好吃吧？”這些菜肴她自己都覺得“慘不忍睹”，看白初夏吃得“津津有味”，夏依依忍不住問道。
“好吃，都很好吃。”白初夏一刻不停地吃著，邊吃邊說道。
這些菜每一口對他來說都充滿了幸福的味道，他想將它牢牢記在心裏，珍藏一輩子。
“真的嗎？”
夏依依也忍不住舉筷試吃，誰知，第一口菜才送進嘴裏就被她吐了出來。
“呸，呸，呸，怎麽這麽鹹啊？”簡直鹹得發苦，她一把奪下白初夏手裏的筷子，喊道：“別吃了！”
其他菜不用嘗也知道有多難吃，他是怎麽吃得下去的？
“把筷子還給我。”白初夏滿嘴食物，含糊不清地說道。
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菜和那股酸澀一起堵在他的喉管，堵得他眼圈發熱，雙眸泛起了水光。
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情緒，他再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，將嘴裏的食物和一腔痛苦也全數吞下。
夏依依默默地將他的筷子放到一邊，哽咽著對丫頭吩咐道：“去叫廚房另炒幾個菜來。”
“不用！”白初夏突然吼道。
接著，他伸手端過那碗湯，抓起碗裏的大湯勺，連湯帶菜一起送進自己嘴裏。
“白初夏……”夏依依再也忍不住，雙手捂著自己的臉，嚶嚶哭了起來。
白初夏終於放下湯勺，將湯碗推到了一邊，抓起一旁的熱手巾擦了擦嘴後，沈默不語地喝起酒來。
很快，廚房送來了色香味美的菜肴，可兩個人誰也沒有動筷。
坐到飯菜都涼了，夏依依起身離席，對仍在喝酒的白初夏說道：“一會來一下我房間，我還有幾句話想跟你說。”
四百我想做你的妻子
今天馬上就要結束了，她是想跟他說些告別的話吧？
白初夏喝完最後一杯酒，起身走到餐廳的窗戶前靜靜地站著。
窗外，花園裏亮起了幾盞暖暖的庭院燈，花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寂寥。
他已經感覺到了，今天這一天都是一個道別的儀式，她在用自己特別的方式向他道別。
這大概也是他生命中最特別的一天了：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，令人心力交瘁。可即便如此，他又是多麽希望它能過得慢一些，更慢一些，最好慢到永遠也過不完。
對著窗外做了個深呼吸，白初夏轉身大步朝樓上走去，準備面對他們道別的最後一關。
走廊上安安靜靜的，一個丫頭也沒有看到。
來到夏依依的門口，他準備伸手敲門，卻發現門根本沒有關，只是虛掩著。
“夏依依。”白初夏輕聲叫著，同時推開房門走了進去。
房間似乎只開了一盞小燈，光線很暗，等他的眼睛完全適應裏面的環境，曾經看到過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：夏依依身裹一襲潔白的浴袍，披著一頭剛洗過，還沒有完全幹透的蓬松長發站在他面前。暧昧的燈光中，她媚眼如絲，艷若桃李。
直覺告訴他，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話別儀式。
白初夏瞬間心跳加速，喉結翻滾。
“嗯嗯……”為了掩飾慌亂，他假咳了一下，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……你是想跟我道別嗎？”
夏依依沒有出聲，徑自從他身邊走過，帶著一陣宜人的香氣。
原來他進來的時候忘了關門。
門不僅被關上，還被反鎖了。
聽到鎖門聲，白初夏驚訝地回過頭去。然而，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麽回事，兩條白皙嫩滑的手臂如藤蔓般從後面纏了上來。
接著，她婀娜有致的身體和胸前那兩團柔軟也緊緊地貼在他背上。
他和她之間只隔了他身上那層薄薄的襯衫。
“夏依依，你……”白初夏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，身體某處驟然起了變化。
“我想做你的妻子，就這一天。”夏依依低沈顫抖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。
做他的妻子？
今天一天，她陪他游玩，給她做飯，就是在充當他妻子的角色麽？
現在她還要履行一個妻子最原始的義務？
不僅她的聲音在顫抖，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也在他背上微微顫抖著，那兩條手臂卻不斷用力，幾乎要抱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白初夏的呼吸越來越急促，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不會後悔嗎？”
“如果不這麽做，我才會後悔。”夏依依閉著眼睛說道。
她了解他的性格，既然她選擇回到沈慕晨的身邊，那麽，只要沈慕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，那他絕對不會輕易離開部隊回來找她。
戰場兇險，他們這一別，這輩子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，甚至不知還能不能相見。
她必須把自己唯一也是最珍貴的東西給他。
聞言，白初夏輕輕掰開她的手，轉身撿起地上的浴袍給她裹上，然後一把將她抱起，往床上走去。
“怕嗎？”他問。
不是不怕的。
誰也不會想到被下藥後的沈慕晨是多麽的狂野，那次的經歷在她心理留下了不小的陰影。因此，現在面對這件事，她感覺有些緊張。
夏依依沒有出聲，只是將頭深深地埋進了他滾燙的胸膛。
“別怕。”白初夏將她放到了床上，接著關上燈，拉開那層擋光窗簾，讓月光從薄薄的輕紗窗簾中透進來。
朦朧的月光中，他脫去了自己的襯衫和長褲，露出如雕塑般緊致勻稱的好身材。
他上了床，靠著她躺下，那火熱的肌膚緊緊貼著她的，像要把她點燃般。
夏依依更緊張了，剛想再次鉆進他懷裏，他柔軟的雙唇及時湊了過來，開始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，然後是鼻尖、嘴唇、秀頸……浴袍被他悄然拉開，他柔軟靈巧的手指像帶著一團火，從她的腿部徐徐上移……
“白初夏……”夏依依一陣戰栗，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床單。
“別怕，夏依依，別怕……”他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，只是更溫柔緩慢了。見她慢慢放松下來，他又擡起頭來，將雙唇湊到了她耳際，輕咬著她的耳垂，熾熱的氣息一陣陣噴薄而出，令她如上雲端。
漸漸地，她忘記了緊張、害怕，在他懷裏發出低沈而又魅惑人心的呼喚：“白初夏……白初夏……”
心裏那團火被他點燃了，她要想他。
“夏依依，我在……我在……”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，片刻後欺身而上，用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去迎合她，滿足她，和她一起到達夢中的仙境。
仿佛他就是她缺失的那一部分，他們終於相遇，合二為一了。
沒有上次那種撕裂般的疼痛，只有欲罷不能的歡愉。
她是他的妻子，他是她的丈夫，本應如此，天生如此。
“夏依依，我愛你。”他愛她愛得發了瘋，愛得恨不得能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，永遠不要分開。他一次又一次地迎上去，一下又一下地和她碰撞，撞擊著她的心靈和靈魂。
夏依依在顫抖、在戰栗，在綻放，在他身下褪去青澀，綻放成一朵嬌艷的玫瑰。
“白初夏……白初夏……”她愛他，卻沒有資格對他說愛，她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，低沈地、用力地、痛苦地、熱切地呼喚。
他的汗水不斷滴落，和她的淚水、汗水交雜在一起，順著她綴滿紅霞的臉龐流下，打濕了她散落在枕上的長發。
“夏依依，我愛你！我愛你！我愛你……”
極致的快樂即將來臨，他俯下身，吻了吻她的唇，雙手和她十指相扣，準備帶著她向快樂的最頂峰沖刺。
身下的大床和被子化作一團綿軟的雲，載著他們急速升空，如火箭般在太空遨游，穿過一個個五光十色、炫麗多姿的星球，穿過浩瀚的銀河，茫茫宇宙……終於，在一陣幸福的眩暈和濕熱後，抵達了夢中的彼岸。
“呼……”
沈沈的，長長的一聲呻吟，那個修長矯健的身軀倒在她身上，隔著細密的汗水，兩顆狂跳不止的心臟緊緊貼在了一起。
“我愛你，夏依依！”他喘著粗氣，最後一次在她耳邊說道。
“忘了我，白初夏！”她緊閉雙眼，痛苦地回道。
四百零一梔子花開了
沈沈的一覺醒來，夏依依只渾身全身酸痛，兩頰火熱。
擡眸望去，窗外已是艷陽高照，房間裏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。平時準點叫她起床的丫頭也沒有來叫她。
這個時候白初夏應該已經走了吧？
拖著像散了架一樣的身子從床上坐起來，夏依依楞楞地望著窗外，腦海裏浮現出昨晚白初夏對她說的話：他說自己不喜歡道別，叫她不要去送他。他還說叫她照顧好自己，不要逞強，任何時候，只要她一聲召喚，他會隨時回到她身邊。
回到她身邊……
從他們相識的那一刻起，她就一直在給他添麻煩，給他制造痛苦，她還有臉召喚他回來嗎？
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發澀，夏依依用雙手捂住臉，不一會兒，淚水從她指縫間流了出來。
良久，丫頭們陸續敲門進來，開始侍候她更衣、梳洗，為她整理房間。
沈默壓抑的氛圍中，給她梳頭的蘭心開口道：“小姐，白少爺走了。”
是啊，他走了。
缺了一塊的心臟流血不止，疼痛充斥著五臟六腑，幾乎連骨頭縫裏都在疼。夏依依精疲力盡，仿佛說句話，做個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她就那樣面無表情，一動不動地坐著，像樽沒有生命的雕塑般。
用過中飯，夏依依帶著幾本書和沈慕晨曾經寫給她的那些信去了醫院。
沈老爺回嶺南去了，大太太和香兒守在病房裏。
恢覆了記憶，夏依依這才發現大太太竟然瘦了這麽多，憔悴成這副模樣了。
她正暗自驚訝，大太太迎上來似笑非笑地問道：“子衿，今天怎麽只有你過來，初夏呢？”
剛剛才沈澱下去的痛楚又被這句話攪了起來，開始四處蔓延……夏依依哽了哽，用淡漠的的語氣道：“他回前線去了。”
香兒給她端了一張椅子放在病床邊，她徑自坐下去，不再理會大太太怪異的目光。
病床上的沈慕晨也瘦了，瘦得只剩皮包骨，臉頰和眼窩都深深地陷了下去，簡直成了一俱毫無生氣的幹屍。
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！夏依依只覺得鼻子發酸，眼圈發熱。朦朧的淚光中，她從薄被下拿出他瘦骨嶙峋的手，握在自己手裏，哽咽道：“大少爺，我來看你了。”
她早就該來了。
把他丟在醫院裏這麽久，真的對不起！
……
白初夏走後，夏依依的生活變成了兩點一線：公館到醫院，醫院到公館。
沈慕晨一直昏迷著，在楊致遠的多方努力下，醫院還專門從外地請了專家過來會診。可即便如此，情況依然沒有得到絲毫改變。按醫生的說法，沈慕晨即使醒過來，最多也不可能活過半年。
又一次，他的人生被人下了預言。
長久的煎熬中，沈老爺和大太太早已心身俱疲，難以支撐了。聽到這個結果時，他們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傷悲，只是默默對視了一眼，隨即各自低下頭去。
從夏依依來醫院照料後，沈老爺便來得沒那麽勤了，大太太也隔三差五地回沈莊休息幾天。
夏依依能感覺到，沈家似乎隨時做好了料理沈慕晨後事的準備。
她不想放棄，但也沒有試圖改變他人的想法。
和夏依依預料中的一樣，白初夏沒有給她寄來只字片語，也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。
漸漸地，她習慣了這種每天和沈睡的沈慕晨為伴的生活，天天跟他“說話”、給他讀書、念他從前給她寫的信；她總是握著他的手，有時也親吻他的臉頰和額頭。
南京的天氣一天天熱起來，梧桐樹的葉子也一天比一天更綠，那濃稠的綠色像要從樹上滴下來似的。
為了使沈慕晨呼吸到更清新的空氣，夏依依讓丫頭每天買來鮮花和水果放在病房。
這一天，買花的丫頭還沒有走進病房，她便聞到了一股馥郁的梔子花香，情不自禁地感嘆道：“端午節快到了呢！”
往年的端午節都是在沈家過的，前院的梔子花香和後院的粽子香氣融合在一起，給她留下了關於端午節的獨特記憶。
就在這時，沈慕晨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。但大家各自忙碌著，沒有一個人察覺到。
丫頭將小半籃梔子花拿進房間，夏依依便和她們一起動手整理起來。由於昨晚下過一場小雨，一片片潔白嬌艷的花瓣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，看起來煞是喜人。那馥郁的花香更是飄散得連整層樓都能聞到。
夏依依用一只茶杯裝了些水，插上幾朵梔子放在沈慕晨的床頭，隨口說道：“大少爺，梔子花開了，咱們該回沈莊吃周大娘包的粽子啦。”
周大娘包的粽子雖然比不上糯香齋色香味美，但也別有一番親切質樸的滋味。
“一年才吃一次，一次要隔一年，還真是讓人懷念呢。”她邊擺弄梔子，邊習慣性地喃喃自語。
猛地，視線餘光中好像有什麽動了一下。
她不由得一怔，接著緩緩轉過頭去，下一秒，她突然呆住了。
沈慕晨的手指在動！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一聲驚呼。
被她這麽一叫，沈慕晨的眼睛也跟著睜開了。
“大少爺，你終於醒了！”夏依依一下撲倒在床沿，緊緊握住他的手，眼淚刷地流了下來。
“大少爺醒了！”
丫頭們也紛紛圍聚在病床邊，激動地望著這一幕。
沈慕晨緩緩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夏依依身上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：“子衿……我這是在哪裏？”
他以為自己死了，沒想到還能看到她，還有她們。
“大少爺，我們在南京，這裏是醫院。”香兒激動地搶著說道。
其他丫頭也跟著點頭，每個人眼裏都泛起了激動的淚光。
這裏是南京的醫院？
他竟然沒有死？！
沈慕晨閉了閉眼，再次睜開時，眼睛裏多了淡淡的憂傷和失望。
夏依依實在太高興了，什麽也沒有註意到，只是淚流滿面地握著他的手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小姐，要去請大夫過來嗎？”珠玉問道。
“對，對，對，快去請大夫！”她終於反應過來，胡亂抹了把臉，又哭又笑地吩咐道。
四百零二讓我陪在你身邊
由於當時沈老爺和大太太都不在醫院，醫生給沈慕晨做完檢查後，便將夏依依叫去了辦公室。
這天天氣很好，燦爛的陽光從醫生背後的窗戶透進來，窗外還可以看到一棵喬木綠油油的樹冠。那種綠是脆生生的帶點嫩黃的新綠色，綠得耀眼。
不知是不是沈慕晨總算醒來太過高興的原因，夏依依總覺得註意力無法集中，即使坐在醫生對面，思緒仿佛也情不自禁地往外飄去，拉都拉不住。
滿頭白發的老醫生對她露出一絲職業性的微笑，那雙蒼老而睿智的眼睛從厚厚的眼鏡後面看著她，平靜地說道：“楊小姐，病人能在昏迷一個多月後醒來，我也很為他感到高興。不過……”
這樹可真綠啊！
夏依依的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走了，剩下一俱麻木的軀殼麻木地對著醫生。
“……所以，我的建議是不如帶他回去，讓他更舒服地過完最後這幾個月。
“楊小姐，您明白我的意思嗎？
“楊小姐！”
最後這一聲明顯提高了音量的呼聲終於把夏依依的註意力拉了回來，她慌亂地看著醫生，半晌才點頭，“我明白了。”
從醫生辦公室出來，夏依依只覺得臉上冰涼，伸手一摸，原來自己流淚了。
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流的。
抹幹眼淚，又深吸了一口氣，她換上一副恰當的，愉快的表情走進病房。
沈慕晨靜靜地躺在床上，雙眸微睜，濃長的睫毛覆住了下眼瞼，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哪裏。
夏依依在床邊坐下，抓起他的手，雙手捧住，笑著說道：“大少爺，剛才醫生跟我說了，你的情況很好，只要再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“真的嗎？”病床邊侍候的香兒喜出望外，迫不及待地問道。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夏依依悄悄打量沈慕晨，發現他的表情竟然沒有絲毫變化，就像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。
“大少爺，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？”她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，想引起他的註意。
沈慕晨還是沒有將目光轉向她，也不知看著哪裏，緩緩開口道：“子衿，你不要騙我了。久病成良醫，我生了這麽多年的病，怎會不清楚自己的情況？這次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，我的身子完全用不上力，整個背幾乎無法動彈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醫生說我能出院，只能說明我要不是終生癱瘓，就是命不久矣。”
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，他竟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番話。
聞言，香兒猛地將頭轉向夏依依，仿佛在等她幹脆果斷地推翻沈慕晨的說法。
就像在舞臺上奮力表演，但仍被觀眾喝倒彩，喊著要將她趕下臺的小醜，夏依依勉強擠出來的笑僵住了，臉漸漸沈下去，連眼睫也無力地垂下。
“楊小姐……”香兒似乎明白了什麽，卻不敢相信。她楞楞地看著她，帶著震驚、探究和迷茫。
“不是的，不是這樣的……”夏依依將沈慕晨的手貼到自己臉上，嚶嚶啜泣起來。
……
沈慕晨的話變得出奇的少，一整天幾乎都不聲不響，不僅對夏依依，對自己的父母也十分淡漠。
不等夏依依轉告，沈老爺夫婦便親自向大夫詢問了他的情況，回來後兩個人什麽話也沒有說，悲傷憂慮的眼神卻又清清楚楚地說明了一切。
幾天後，在夏依依的建議和堅持下，沈家先將沈慕晨接到了南京楊公館。
為了方便起見，楊夫人特意在一樓為沈慕晨安排了舒適的臥室，又親自挑選身強力壯，沈穩可靠的警衛和丫頭配合夏依依照顧他。
沈老爺夫婦對楊家的幫助感激不已，但他們實在不太習慣楊家現代化的生活，聽楊致遠提出他到時會安排人送沈慕晨回去，他們在南京小住了幾天便先動身回沈莊了。
從醫院到公館，夏依依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，每天照舊陪在沈慕晨身邊，像在醫院一樣和他說話，給他念書。沈慕晨也還像在醫院一樣，對她視若不見，聽而不聞。
天氣晴好的午後，見靠在沙發上的沈慕晨望著花園裏，夏依依放下書本輕聲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要去花園裏坐坐嗎？”
沈慕晨無動於衷。
“那我讓人把你擡出去？這會涼亭應該陰了，不會太熱，我們去涼亭裏喝茶吧？”她又問道。
“你再不出聲我就當你默許了啊。”見沈慕晨還不回應，夏依依使出慣用的招數，接著招來了警衛，直接將他抱到輪椅上，擡了出去。
涼亭在花園的東邊，這個時候太陽偏西，又起了陣陣晚風，坐在裏面倒十分愜意。
知道沈慕晨喜歡喝龍井，夏依依讓丫頭換了她一貫喝的碧螺春，泡了一壺龍井過來。
兩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倒好後，她親自端起一杯送到他手裏，笑著道：“聽說是雨前龍井，我喝不出來，你試試看。”
沈慕晨垂眸看了看手裏的茶，又擡頭一一環視夏依依身邊侍候的丫頭和婆子們。
“你們下去吧。”想起他不喜歡有人跟著，夏依依連忙揮退了所有人。
丫頭婆子們陸續散去，涼亭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，沈慕晨終於望著茶杯低聲問道：“聽說初夏回來過？你為什麽不把他留下？”
不用想也知道這事肯定是大太太告訴他的。
也不知道對方還說了些什麽。
夏依依尷尬不已，沒出聲，臉卻漸漸紅了。
“子衿，你愛上初夏了，對嗎？”沈慕晨擡起頭來，定定地看著她。
“我……”夏依依無言以對，不安地用纖長的手指摳起茶杯壁來。
“我早就看出來了。”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傳來，他繼續說道：“叫他回來吧，你們應該在一起。”
“不！我不能和他在一起！”夏依依突然開口，雙眸急切地望著他，像做錯了事，生怕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孩子。
沈慕晨靜靜地品起茶來，動作斯文優雅，表情恬靜從容，宛如一位養在深宮中卻倍受冷落的王子。
氛圍陷入了沈默，能聽見晚風吹過耳旁的聲音。
良久，夏依依終於忍不住了，放下茶杯起身，蹲在他的輪椅邊，將頭埋在他膝蓋上，用乞求的語氣說道：“大少爺，不要把我推開，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？”
四百零三我們回房間去
看著她柔順的小腦袋，沈慕晨瘦長的手指動了動，卻始終沒有伸過去。
“子衿，我知道自己成了廢人，但我不需要同情，特別是你的同情。”他看著自己腿上的她，說道。
夏依依緩緩直起身子，“我沒有同情你，我只是想呆在你身邊，就像從前一樣。你忘了嗎？我們說過要相守一輩子的。”
她的雙眸清澈純凈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，那張小臉顯得那樣急切，仿佛真的離不開他似的。
如果是從前，他當然相信她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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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母親說姑媽昨天打電話過來，想請她幫忙參考表姐的婚事，她一早就過去了。大哥去上班了。”夏依依一一回應，說著站起身來，道：“先去吃早餐吧。”
跟在她身後，白初夏這才發現她今天一改平日的風格，竟然沒有穿洋裝，而是穿著一身孔雀藍織錦旗袍，頭發也梳成了在沈家時的兩條辮子，看起來婀娜多姿，清新動人。
可能用過的餐具已經收走了，餐上只有兩副碗筷。但是，今天的早點似乎特別豐富，幾乎是平時四個人吃的兩倍，而且都像出剛爐的，絲毫沒有動過。
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？
白初夏微微詫異，卻沒有多問，靜靜地坐在了桌邊，開始用早餐。
夏依依也坐下默默吃了起來。
過了一會，她擡起頭來，問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在南京還有哪裏想去的，有什麽想做的嗎？”
“我？”白初夏有點發蒙，他已經習慣了以夏依依為中心，時刻陪在她身邊，還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麽，去哪裏。
“我沒有什麽想做的。”他說道。
這個回答似乎一點也不出乎夏依依的意料，她抿了抿唇，又問道：“那你可以陪我做些事情嗎？”
“可以啊，做什麽都行。”白初夏爽快地道。
用過早餐，兩個人便一起出門去。
大門口，楊家的轎車早已在等候了，奇怪的是，這次一個丫頭都沒有跟著。
白初夏更加詫異了。
坐上車的時候，他不經意間又發現夏依依今天戴了條和衣服顏色相襯的藍寶石項鏈，而之前的玉墜卻不見了蹤影。
今天是怎麽回事？
感覺一切都和往日有點不一樣，他看似隨意地問道：“今天致遠哥上班不用車嗎？”
“我對南京不熟，所以讓他把車給我用一天。”夏依依回道。
也不見她吩咐司機，車子便徑自發動，朝前開去。
先到的是秦淮河邊一處風景優美的路段，白初夏還沒有反應過來，司機已經下車為夏依依打開了車門。
夏依依下車前對他嫣然一笑，“白初夏，好久沒有出門了，我們先散散步吧。”
“好啊。”
秦淮河邊他還只是除夕那晚來跟他們放過河燈，望著眼前秀麗如畫的風景，白初夏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，連明天的離別都暫時拋到了腦後。
早晨的河邊人不多，空氣清新，帶著點涼意和淡淡的玉蘭花香。放眼望去，一路都是婆娑翠綠的垂柳，間或幾樹晶瑩剔透的白玉蘭。河邊的茶樓酒館像才從睡夢中醒來，幾乎家家門口都堆著新鮮的蔬果、鮮活的家禽、魚類，廚師們忙著搬進搬出，店堂夥計則無精打采地打掃著，有路人經過也只是懶懶地瞟上一眼。
白初夏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這一切，那只熟悉、溫暖的小手突然伸進了他的掌心，纖長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，和他十指相扣。
他轉過頭去，只見夏依依靜靜地望著前方，臉上掛著一抹恬靜的笑。
這大概是她和他告別的方式吧？
好吧，就當今天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在一起。
白初夏暗自思忖著，深深的不舍從他心間一直蔓延到手指，也傳遞到了夏依依心裏。
“白初夏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一定會找到你，把這輩子虧欠你的都補上。”夏依依輕聲說道。
如果還能有幸在其他時空遇到他，她再也不會辜負他。
河邊微風徐徐，她輕柔的話語很快便被風吹散，不留一絲痕跡。
如果有下輩子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，無論對方是誰，他絕不退讓！這話白初夏曾在心裏說過很多遍，但此刻，當著她的面他反而不想說了。
因為他知道，她已經做出了選擇，並為此痛下決心。
他不想再給她徒增煩惱了。
“夏依依，別說傻話了，你不欠我什麽。”他說道。
聞言，夏依依果然不再出聲，只是像普通情侶一樣，牽著他的手，並自然而然地將身子輕靠在他身上，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。
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。
白初夏也像平常一樣伸出手去，攬住她的肩，將她擁在懷裏。
逛完秦淮河，又是古城墻，鼓樓……
中飯是在南京最有名的酒樓吃的。
酒樓最好的包間裏，夏依依將店裏的招牌菜點了個遍，連有名的酒水、點心也一樣不落。
看她恨不得一天內將整個南京都塞進他眼睛裏、肚子裏，白初夏忍著心酸打趣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太奢侈了，楊將軍打下這份家業可不容易，你別趁他不在家就肆意揮霍啊。”
“就這一次，以後我再也不會了。”夏依依垂下濃長的羽睫，遮住了眼裏打轉的淚水。
從前都是他千方百計地對她好，她也想試著對他好一次。
每上一道菜，她便先往他碗裏夾，不停地道：“你嘗嘗看。”
菜還沒有上齊，白初夏面前的盤子裏已堆積如山。而夏依依還在不停地給他夾，勸他吃。
她越是這樣，白初夏心裏越難過。
也不知道東西有沒有上完，他起身徑自關上了包間的門，一把將她抱住，難過地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別這樣。”
“我只想對你好一回。”夏依依隱忍的淚水還是決堤了，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。
抱著她顫抖的身子，白初夏的心都要碎了。他放開她，又在她面前蹲下，開始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水。
他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，卻點燃了她心裏那團覆雜的情感。
頭一次，夏依依主動捧起他帥氣俊朗的臉龐，含著眼淚深深地註視。
“白初夏，白初夏……”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，淚水化作小溪流淌不止。
“夏依依，你別這樣……”白初夏亦開始哽咽，溫柔的吻再次湊了上去。
這一次，不等他吻到她的臉，夏依依便將自己的唇迎上去，帶著深深的眷戀和不舍，帶著痛苦與心酸，帶著她對他的愛和愧疚，無比用心，無比投入地吻他。
白初夏不禁熱血沸騰，一面吻著她，一面將她拉起來，推到了一邊的墻上，瘋狂地回應……
三百九十九來一下我房裏
兩個人心潮澎湃而又心情沈重地坐回到桌邊，夏依依給白初夏的杯子裏斟滿酒，一邊給他夾菜，一邊強顏歡笑道：“下午我們再去逛逛棲霞寺、明孝陵……”
“夏依依，如果你做這些是想讓我高興的話，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了。”白初夏抓住她正在夾菜的手，深深註視她濕漉漉的羽睫和含淚的眸子，溫柔地說道：“我哪裏也不想去，什麽也不想做，就想靜靜地陪在你身邊，只要能看到你就行了。”
她做這麽多事來討他喜歡，殊不知，他最喜歡的是什麽也不做，簡簡單單地陪在她身邊。
在他心裏，有她在的地方勝過任何名勝古跡，陪在她身邊勝過享用任何山珍海味。
他只想和她平靜相守而已。
“那就不去了，我們回家吧。”夏依依盯著手裏的筷子，淚水又一次湧出來。
回公館的車上，她疲憊不堪地沈沈睡去，直到到家醒來，才發現自己一路都睡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。
“夏依依，跑了一上午了，你趕緊回房間再睡會吧。”牽她下車時，白初夏柔聲勸道。
“不，我不累。”夏依依固執地搖頭。
這一天已經過去一半了，她不能把僅剩的一點寶貴時間用來睡覺。
公館裏，花兒開得如火如荼，一進屋，夏依依又吩咐人在花園裏擺上茶點，拉著白初夏坐在明媚的陽光下和燦爛的百花叢中喝茶休憩。
似乎想說的話太多，反而不知該說什麽。
兩個人牽著手靜靜地坐著，各自望著一處想心事，誰也沒有開口。
不多時，夏依依松開白初夏的手，轉而緊緊摟住了他的一條胳膊，將頭靠在他肩上，輕輕閉上了眼睛。
這正是他最享受的狀態。白初夏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，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，也緩緩閉上了雙眼。
陽光一寸一寸地轉移，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……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夏依依睜開雙眼，只見陽光已經變成了柔和的黃金色，那道光影爬上了長滿爬山虎的院墻，芬芳的鮮花開始在晚風中搖曳。
在這美麗如夢境的黃昏中，她夢囈般開口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喜歡吃什麽？”
他記得她喜歡吃的每一樣東西，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。
“又想請我吃大餐嗎？”白初夏微微一笑，稍稍用力緊了緊她的手，“不用了，夏依依，我們在家裏隨便吃點什麽就行了。”
這一天過得如此愉快，他已無任何奢求了。
夏依依擡起頭來，眼眉彎彎地看著他，“是要在家裏吃，但我想親手給你做一餐飯。”
“你要給我做飯？你會做飯嗎？”白初夏黑亮的眸子寫滿不可思議。
他從來不知道她還會做飯。
聞言，夏依依輕輕低下頭去，語帶羞澀地道：“我沒做過，但我想試試。”
她說過想嫁給他，他也說過想娶她，這個願望雖然不可能實現了，但她想做一天他的妻子。
像個真正的妻子那樣對他。
懷著感動和心酸，白初夏沒有拒絕。
兩個人起身，手牽手從花園到廚房去。
那裏早已備好了各式新鮮的葷素食材，廚師和下人們卻不見蹤影。
夏依依系上特意為她準備的圍裙，像模像樣地再次問道：“白初夏，你喜歡吃什麽？”
圍裙雖然也很精致漂亮，圍在華麗的旗袍上卻顯得十分突兀。
白初夏心裏說不出的難過，上前摟往了她柔軟苗條的腰肢，在她耳邊喃喃低語道：“夏依依，不要對我這麽好，我會舍不得的。”
他舍不得讓她做這些。
她對他越好，他也越舍不得離開她。
夏依依沒有回應，沈默中卻有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到他手上。
今天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告別，他們卻一個字都沒有提起告別，他心裏舍不得，她又何嘗不是。
……
白色西式長餐桌上，簡單的兩菜一湯冒著騰騰熱氣。仔細看去，菜式的刀功勉強還算過得去，只不過火候似乎掌握得不太好，一盤菜的顏色從半生到焦糊層次分明，甚至還有辨不清面目的東西摻雜其中。
夏依依和白初夏面對面地坐著，兩個人面前都倒了一杯白老爺特意送給楊少將的梅雪釀。
“白初夏，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飯，我知道自己肯定做的不好，請你多多包涵。”夏依依舉起酒杯笑著說道。
水晶吊燈的璀璨光芒灑在桌上，也映在她臉上，將那對清澈的眸子照得流光溢彩，宛如兩顆奪目的黑寶石。
白初夏深深凝望她，沈默地舉起酒杯和她碰了碰，然後一飲而盡。
放下酒杯，他默默舉起筷子，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，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後，接著是第二口，第三口……
“怎麽樣？應該……不好吃吧？”這些菜肴她自己都覺得“慘不忍睹”，看白初夏吃得“津津有味”，夏依依忍不住問道。
“好吃，都很好吃。”白初夏一刻不停地吃著，邊吃邊說道。
這些菜每一口對他來說都充滿了幸福的味道，他想將它牢牢記在心裏，珍藏一輩子。
“真的嗎？”
夏依依也忍不住舉筷試吃，誰知，第一口菜才送進嘴裏就被她吐了出來。
“呸，呸，呸，怎麽這麽鹹啊？”簡直鹹得發苦，她一把奪下白初夏手裏的筷子，喊道：“別吃了！”
其他菜不用嘗也知道有多難吃，他是怎麽吃得下去的？
“把筷子還給我。”白初夏滿嘴食物，含糊不清地說道。
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菜和那股酸澀一起堵在他的喉管，堵得他眼圈發熱，雙眸泛起了水光。
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情緒，他再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，將嘴裏的食物和一腔痛苦也全數吞下。
夏依依默默地將他的筷子放到一邊，哽咽著對丫頭吩咐道：“去叫廚房另炒幾個菜來。”
“不用！”白初夏突然吼道。
接著，他伸手端過那碗湯，抓起碗裏的大湯勺，連湯帶菜一起送進自己嘴裏。
“白初夏……”夏依依再也忍不住，雙手捂著自己的臉，嚶嚶哭了起來。
白初夏終於放下湯勺，將湯碗推到了一邊，抓起一旁的熱手巾擦了擦嘴後，沈默不語地喝起酒來。
很快，廚房送來了色香味美的菜肴，可兩個人誰也沒有動筷。
坐到飯菜都涼了，夏依依起身離席，對仍在喝酒的白初夏說道：“一會來一下我房間，我還有幾句話想跟你說。”
四百我想做你的妻子
今天馬上就要結束了，她是想跟他說些告別的話吧？
白初夏喝完最後一杯酒，起身走到餐廳的窗戶前靜靜地站著。
窗外，花園裏亮起了幾盞暖暖的庭院燈，花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寂寥。
他已經感覺到了，今天這一天都是一個道別的儀式，她在用自己特別的方式向他道別。
這大概也是他生命中最特別的一天了：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，令人心力交瘁。可即便如此，他又是多麽希望它能過得慢一些，更慢一些，最好慢到永遠也過不完。
對著窗外做了個深呼吸，白初夏轉身大步朝樓上走去，準備面對他們道別的最後一關。
走廊上安安靜靜的，一個丫頭也沒有看到。
來到夏依依的門口，他準備伸手敲門，卻發現門根本沒有關，只是虛掩著。
“夏依依。”白初夏輕聲叫著，同時推開房門走了進去。
房間似乎只開了一盞小燈，光線很暗，等他的眼睛完全適應裏面的環境，曾經看到過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：夏依依身裹一襲潔白的浴袍，披著一頭剛洗過，還沒有完全幹透的蓬松長發站在他面前。暧昧的燈光中，她媚眼如絲，艷若桃李。
直覺告訴他，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話別儀式。
白初夏瞬間心跳加速，喉結翻滾。
“嗯嗯……”為了掩飾慌亂，他假咳了一下，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……你是想跟我道別嗎？”
夏依依沒有出聲，徑自從他身邊走過，帶著一陣宜人的香氣。
原來他進來的時候忘了關門。
門不僅被關上，還被反鎖了。
聽到鎖門聲，白初夏驚訝地回過頭去。然而，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麽回事，兩條白皙嫩滑的手臂如藤蔓般從後面纏了上來。
接著，她婀娜有致的身體和胸前那兩團柔軟也緊緊地貼在他背上。
他和她之間只隔了他身上那層薄薄的襯衫。
“夏依依，你……”白初夏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，身體某處驟然起了變化。
“我想做你的妻子，就這一天。”夏依依低沈顫抖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。
做他的妻子？
今天一天，她陪他游玩，給她做飯，就是在充當他妻子的角色麽？
現在她還要履行一個妻子最原始的義務？
不僅她的聲音在顫抖，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也在他背上微微顫抖著，那兩條手臂卻不斷用力，幾乎要抱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白初夏的呼吸越來越急促，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不會後悔嗎？”
“如果不這麽做，我才會後悔。”夏依依閉著眼睛說道。
她了解他的性格，既然她選擇回到沈慕晨的身邊，那麽，只要沈慕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，那他絕對不會輕易離開部隊回來找她。
戰場兇險，他們這一別，這輩子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，甚至不知還能不能相見。
她必須把自己唯一也是最珍貴的東西給他。
聞言，白初夏輕輕掰開她的手，轉身撿起地上的浴袍給她裹上，然後一把將她抱起，往床上走去。
“怕嗎？”他問。
不是不怕的。
誰也不會想到被下藥後的沈慕晨是多麽的狂野，那次的經歷在她心理留下了不小的陰影。因此，現在面對這件事，她感覺有些緊張。
夏依依沒有出聲，只是將頭深深地埋進了他滾燙的胸膛。
“別怕。”白初夏將她放到了床上，接著關上燈，拉開那層擋光窗簾，讓月光從薄薄的輕紗窗簾中透進來。
朦朧的月光中，他脫去了自己的襯衫和長褲，露出如雕塑般緊致勻稱的好身材。
他上了床，靠著她躺下，那火熱的肌膚緊緊貼著她的，像要把她點燃般。
夏依依更緊張了，剛想再次鉆進他懷裏，他柔軟的雙唇及時湊了過來，開始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，然後是鼻尖、嘴唇、秀頸……浴袍被他悄然拉開，他柔軟靈巧的手指像帶著一團火，從她的腿部徐徐上移……
“白初夏……”夏依依一陣戰栗，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床單。
“別怕，夏依依，別怕……”他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，只是更溫柔緩慢了。見她慢慢放松下來，他又擡起頭來，將雙唇湊到了她耳際，輕咬著她的耳垂，熾熱的氣息一陣陣噴薄而出，令她如上雲端。
漸漸地，她忘記了緊張、害怕，在他懷裏發出低沈而又魅惑人心的呼喚：“白初夏……白初夏……”
心裏那團火被他點燃了，她要想他。
“夏依依，我在……我在……”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，片刻後欺身而上，用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去迎合她，滿足她，和她一起到達夢中的仙境。
仿佛他就是她缺失的那一部分，他們終於相遇，合二為一了。
沒有上次那種撕裂般的疼痛，只有欲罷不能的歡愉。
她是他的妻子，他是她的丈夫，本應如此，天生如此。
“夏依依，我愛你。”他愛她愛得發了瘋，愛得恨不得能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，永遠不要分開。他一次又一次地迎上去，一下又一下地和她碰撞，撞擊著她的心靈和靈魂。
夏依依在顫抖、在戰栗，在綻放，在他身下褪去青澀，綻放成一朵嬌艷的玫瑰。
“白初夏……白初夏……”她愛他，卻沒有資格對他說愛，她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，低沈地、用力地、痛苦地、熱切地呼喚。
他的汗水不斷滴落，和她的淚水、汗水交雜在一起，順著她綴滿紅霞的臉龐流下，打濕了她散落在枕上的長發。
“夏依依，我愛你！我愛你！我愛你……”
極致的快樂即將來臨，他俯下身，吻了吻她的唇，雙手和她十指相扣，準備帶著她向快樂的最頂峰沖刺。
身下的大床和被子化作一團綿軟的雲，載著他們急速升空，如火箭般在太空遨游，穿過一個個五光十色、炫麗多姿的星球，穿過浩瀚的銀河，茫茫宇宙……終於，在一陣幸福的眩暈和濕熱後，抵達了夢中的彼岸。
“呼……”
沈沈的，長長的一聲呻吟，那個修長矯健的身軀倒在她身上，隔著細密的汗水，兩顆狂跳不止的心臟緊緊貼在了一起。
“我愛你，夏依依！”他喘著粗氣，最後一次在她耳邊說道。
“忘了我，白初夏！”她緊閉雙眼，痛苦地回道。
四百零一梔子花開了
沈沈的一覺醒來，夏依依只渾身全身酸痛，兩頰火熱。
擡眸望去，窗外已是艷陽高照，房間裏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。平時準點叫她起床的丫頭也沒有來叫她。
這個時候白初夏應該已經走了吧？
拖著像散了架一樣的身子從床上坐起來，夏依依楞楞地望著窗外，腦海裏浮現出昨晚白初夏對她說的話：他說自己不喜歡道別，叫她不要去送他。他還說叫她照顧好自己，不要逞強，任何時候，只要她一聲召喚，他會隨時回到她身邊。
回到她身邊……
從他們相識的那一刻起，她就一直在給他添麻煩，給他制造痛苦，她還有臉召喚他回來嗎？
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發澀，夏依依用雙手捂住臉，不一會兒，淚水從她指縫間流了出來。
良久，丫頭們陸續敲門進來，開始侍候她更衣、梳洗，為她整理房間。
沈默壓抑的氛圍中，給她梳頭的蘭心開口道：“小姐，白少爺走了。”
是啊，他走了。
缺了一塊的心臟流血不止，疼痛充斥著五臟六腑，幾乎連骨頭縫裏都在疼。夏依依精疲力盡，仿佛說句話，做個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她就那樣面無表情，一動不動地坐著，像樽沒有生命的雕塑般。
用過中飯，夏依依帶著幾本書和沈慕晨曾經寫給她的那些信去了醫院。
沈老爺回嶺南去了，大太太和香兒守在病房裏。
恢覆了記憶，夏依依這才發現大太太竟然瘦了這麽多，憔悴成這副模樣了。
她正暗自驚訝，大太太迎上來似笑非笑地問道：“子衿，今天怎麽只有你過來，初夏呢？”
剛剛才沈澱下去的痛楚又被這句話攪了起來，開始四處蔓延……夏依依哽了哽，用淡漠的的語氣道：“他回前線去了。”
香兒給她端了一張椅子放在病床邊，她徑自坐下去，不再理會大太太怪異的目光。
病床上的沈慕晨也瘦了，瘦得只剩皮包骨，臉頰和眼窩都深深地陷了下去，簡直成了一俱毫無生氣的幹屍。
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！夏依依只覺得鼻子發酸，眼圈發熱。朦朧的淚光中，她從薄被下拿出他瘦骨嶙峋的手，握在自己手裏，哽咽道：“大少爺，我來看你了。”
她早就該來了。
把他丟在醫院裏這麽久，真的對不起！
……
白初夏走後，夏依依的生活變成了兩點一線：公館到醫院，醫院到公館。
沈慕晨一直昏迷著，在楊致遠的多方努力下，醫院還專門從外地請了專家過來會診。可即便如此，情況依然沒有得到絲毫改變。按醫生的說法，沈慕晨即使醒過來，最多也不可能活過半年。
又一次，他的人生被人下了預言。
長久的煎熬中，沈老爺和大太太早已心身俱疲，難以支撐了。聽到這個結果時，他們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傷悲，只是默默對視了一眼，隨即各自低下頭去。
從夏依依來醫院照料後，沈老爺便來得沒那麽勤了，大太太也隔三差五地回沈莊休息幾天。
夏依依能感覺到，沈家似乎隨時做好了料理沈慕晨後事的準備。
她不想放棄，但也沒有試圖改變他人的想法。
和夏依依預料中的一樣，白初夏沒有給她寄來只字片語，也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。
漸漸地，她習慣了這種每天和沈睡的沈慕晨為伴的生活，天天跟他“說話”、給他讀書、念他從前給她寫的信；她總是握著他的手，有時也親吻他的臉頰和額頭。
南京的天氣一天天熱起來，梧桐樹的葉子也一天比一天更綠，那濃稠的綠色像要從樹上滴下來似的。
為了使沈慕晨呼吸到更清新的空氣，夏依依讓丫頭每天買來鮮花和水果放在病房。
這一天，買花的丫頭還沒有走進病房，她便聞到了一股馥郁的梔子花香，情不自禁地感嘆道：“端午節快到了呢！”
往年的端午節都是在沈家過的，前院的梔子花香和後院的粽子香氣融合在一起，給她留下了關於端午節的獨特記憶。
就在這時，沈慕晨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。但大家各自忙碌著，沒有一個人察覺到。
丫頭將小半籃梔子花拿進房間，夏依依便和她們一起動手整理起來。由於昨晚下過一場小雨，一片片潔白嬌艷的花瓣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，看起來煞是喜人。那馥郁的花香更是飄散得連整層樓都能聞到。
夏依依用一只茶杯裝了些水，插上幾朵梔子放在沈慕晨的床頭，隨口說道：“大少爺，梔子花開了，咱們該回沈莊吃周大娘包的粽子啦。”
周大娘包的粽子雖然比不上糯香齋色香味美，但也別有一番親切質樸的滋味。
“一年才吃一次，一次要隔一年，還真是讓人懷念呢。”她邊擺弄梔子，邊習慣性地喃喃自語。
猛地，視線餘光中好像有什麽動了一下。
她不由得一怔，接著緩緩轉過頭去，下一秒，她突然呆住了。
沈慕晨的手指在動！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一聲驚呼。
被她這麽一叫，沈慕晨的眼睛也跟著睜開了。
“大少爺，你終於醒了！”夏依依一下撲倒在床沿，緊緊握住他的手，眼淚刷地流了下來。
“大少爺醒了！”
丫頭們也紛紛圍聚在病床邊，激動地望著這一幕。
沈慕晨緩緩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夏依依身上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：“子衿……我這是在哪裏？”
他以為自己死了，沒想到還能看到她，還有她們。
“大少爺，我們在南京，這裏是醫院。”香兒激動地搶著說道。
其他丫頭也跟著點頭，每個人眼裏都泛起了激動的淚光。
這裏是南京的醫院？
他竟然沒有死？！
沈慕晨閉了閉眼，再次睜開時，眼睛裏多了淡淡的憂傷和失望。
夏依依實在太高興了，什麽也沒有註意到，只是淚流滿面地握著他的手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小姐，要去請大夫過來嗎？”珠玉問道。
“對，對，對，快去請大夫！”她終於反應過來，胡亂抹了把臉，又哭又笑地吩咐道。
四百零二讓我陪在你身邊
由於當時沈老爺和大太太都不在醫院，醫生給沈慕晨做完檢查後，便將夏依依叫去了辦公室。
這天天氣很好，燦爛的陽光從醫生背後的窗戶透進來，窗外還可以看到一棵喬木綠油油的樹冠。那種綠是脆生生的帶點嫩黃的新綠色，綠得耀眼。
不知是不是沈慕晨總算醒來太過高興的原因，夏依依總覺得註意力無法集中，即使坐在醫生對面，思緒仿佛也情不自禁地往外飄去，拉都拉不住。
滿頭白發的老醫生對她露出一絲職業性的微笑，那雙蒼老而睿智的眼睛從厚厚的眼鏡後面看著她，平靜地說道：“楊小姐，病人能在昏迷一個多月後醒來，我也很為他感到高興。不過……”
這樹可真綠啊！
夏依依的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走了，剩下一俱麻木的軀殼麻木地對著醫生。
“……所以，我的建議是不如帶他回去，讓他更舒服地過完最後這幾個月。
“楊小姐，您明白我的意思嗎？
“楊小姐！”
最後這一聲明顯提高了音量的呼聲終於把夏依依的註意力拉了回來，她慌亂地看著醫生，半晌才點頭，“我明白了。”
從醫生辦公室出來，夏依依只覺得臉上冰涼，伸手一摸，原來自己流淚了。
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流的。
抹幹眼淚，又深吸了一口氣，她換上一副恰當的，愉快的表情走進病房。
沈慕晨靜靜地躺在床上，雙眸微睜，濃長的睫毛覆住了下眼瞼，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哪裏。
夏依依在床邊坐下，抓起他的手，雙手捧住，笑著說道：“大少爺，剛才醫生跟我說了，你的情況很好，只要再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“真的嗎？”病床邊侍候的香兒喜出望外，迫不及待地問道。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夏依依悄悄打量沈慕晨，發現他的表情竟然沒有絲毫變化，就像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。
“大少爺，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？”她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，想引起他的註意。
沈慕晨還是沒有將目光轉向她，也不知看著哪裏，緩緩開口道：“子衿，你不要騙我了。久病成良醫，我生了這麽多年的病，怎會不清楚自己的情況？這次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，我的身子完全用不上力，整個背幾乎無法動彈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醫生說我能出院，只能說明我要不是終生癱瘓，就是命不久矣。”
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，他竟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番話。
聞言，香兒猛地將頭轉向夏依依，仿佛在等她幹脆果斷地推翻沈慕晨的說法。
就像在舞臺上奮力表演，但仍被觀眾喝倒彩，喊著要將她趕下臺的小醜，夏依依勉強擠出來的笑僵住了，臉漸漸沈下去，連眼睫也無力地垂下。
“楊小姐……”香兒似乎明白了什麽，卻不敢相信。她楞楞地看著她，帶著震驚、探究和迷茫。
“不是的，不是這樣的……”夏依依將沈慕晨的手貼到自己臉上，嚶嚶啜泣起來。
……
沈慕晨的話變得出奇的少，一整天幾乎都不聲不響，不僅對夏依依，對自己的父母也十分淡漠。
不等夏依依轉告，沈老爺夫婦便親自向大夫詢問了他的情況，回來後兩個人什麽話也沒有說，悲傷憂慮的眼神卻又清清楚楚地說明了一切。
幾天後，在夏依依的建議和堅持下，沈家先將沈慕晨接到了南京楊公館。
為了方便起見，楊夫人特意在一樓為沈慕晨安排了舒適的臥室，又親自挑選身強力壯，沈穩可靠的警衛和丫頭配合夏依依照顧他。
沈老爺夫婦對楊家的幫助感激不已，但他們實在不太習慣楊家現代化的生活，聽楊致遠提出他到時會安排人送沈慕晨回去，他們在南京小住了幾天便先動身回沈莊了。
從醫院到公館，夏依依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，每天照舊陪在沈慕晨身邊，像在醫院一樣和他說話，給他念書。沈慕晨也還像在醫院一樣，對她視若不見，聽而不聞。
天氣晴好的午後，見靠在沙發上的沈慕晨望著花園裏，夏依依放下書本輕聲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要去花園裏坐坐嗎？”
沈慕晨無動於衷。
“那我讓人把你擡出去？這會涼亭應該陰了，不會太熱，我們去涼亭裏喝茶吧？”她又問道。
“你再不出聲我就當你默許了啊。”見沈慕晨還不回應，夏依依使出慣用的招數，接著招來了警衛，直接將他抱到輪椅上，擡了出去。
涼亭在花園的東邊，這個時候太陽偏西，又起了陣陣晚風，坐在裏面倒十分愜意。
知道沈慕晨喜歡喝龍井，夏依依讓丫頭換了她一貫喝的碧螺春，泡了一壺龍井過來。
兩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倒好後，她親自端起一杯送到他手裏，笑著道：“聽說是雨前龍井，我喝不出來，你試試看。”
沈慕晨垂眸看了看手裏的茶，又擡頭一一環視夏依依身邊侍候的丫頭和婆子們。
“你們下去吧。”想起他不喜歡有人跟著，夏依依連忙揮退了所有人。
丫頭婆子們陸續散去，涼亭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，沈慕晨終於望著茶杯低聲問道：“聽說初夏回來過？你為什麽不把他留下？”
不用想也知道這事肯定是大太太告訴他的。
也不知道對方還說了些什麽。
夏依依尷尬不已，沒出聲，臉卻漸漸紅了。
“子衿，你愛上初夏了，對嗎？”沈慕晨擡起頭來，定定地看著她。
“我……”夏依依無言以對，不安地用纖長的手指摳起茶杯壁來。
“我早就看出來了。”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傳來，他繼續說道：“叫他回來吧，你們應該在一起。”
“不！我不能和他在一起！”夏依依突然開口，雙眸急切地望著他，像做錯了事，生怕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孩子。
沈慕晨靜靜地品起茶來，動作斯文優雅，表情恬靜從容，宛如一位養在深宮中卻倍受冷落的王子。
氛圍陷入了沈默，能聽見晚風吹過耳旁的聲音。
良久，夏依依終於忍不住了，放下茶杯起身，蹲在他的輪椅邊，將頭埋在他膝蓋上，用乞求的語氣說道：“大少爺，不要把我推開，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？”
四百零三我們回房間去
看著她柔順的小腦袋，沈慕晨瘦長的手指動了動，卻始終沒有伸過去。
“子衿，我知道自己成了廢人，但我不需要同情，特別是你的同情。”他看著自己腿上的她，說道。
夏依依緩緩直起身子，“我沒有同情你，我只是想呆在你身邊，就像從前一樣。你忘了嗎？我們說過要相守一輩子的。”
她的雙眸清澈純凈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，那張小臉顯得那樣急切，仿佛真的離不開他似的。
如果是從前，他當然相信她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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